| 编者按
犯罪是人类社会的“毒瘤”，一个犯罪行为不仅会破坏正常的社会秩序，而且还会给被害方及其亲人造成无以弥补的伤害，同时也会使被告人的亲人陷入痛苦中。在以前的刑事办案中，司法机关侧重于对被告人的惩处、打击，往往忽略了被害方遭受的心理创伤。
宁夏回族自治区中卫市中级人民法院创新实施的向刑事被害方征询量刑意见的机制，通过办案抚平犯罪行为给被害方造成的伤痕，解开被害方的心结，同时也给被告人的改造和生活带来了希望，实现了案结事了的社会效果。在提倡宽严相济的刑事政策的当下，此种做法确有可借鉴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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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制日报记者 潘从武 法制日报通讯员 刘学军
在已审结的131件刑事附带民事案件中，对其中127名被告人的量刑，采纳了被害方关于减轻对被告人处罚的量刑意见。
如此大的力度实属罕见，“向被害方征询对被告人量刑意见”的做法也是需要勇气的“吃螃蟹之举”。
“吃螃蟹的人”是宁夏回族自治区中卫市中级人民法院。半年多前，《关于向刑事案件被害方征询对被告人量刑意见的暂行规定》正式成为宁夏中卫市两级法院审理刑事附带民事案件的量刑新机制。暂行规定要求，在法庭审理阶段，办案法官应认真听取被害方对案件事实、定罪量刑、民事赔偿等方面的意见，在被告人对被害方主动积极赔偿的基础上，征求被害方是否对被告人表示谅解、是否要求对被告人给予从轻处理的意见。如果被害方出具了对被告人行为谅解的书面意见，请求法院从轻、减轻处罚，法官就会在量刑时给予充分考虑，以体现宽严相济的刑事政策。
“2009年以来，中卫市刑事附带民事案件上访的越来越少。虽然物质赔偿是有限的，但从精神上安抚了被害方的受伤心灵，缓释了被害方的仇恨，法律效果和社会效果都很好。”宁夏中卫市委政法委常务副书记刘卫东如此评价。
为探寻这一量刑新机制的运作内情，记者近日赶赴中卫市中级人民法院进行了深入调查。采访中，一个鲜活的理论———“刑罚修复论”进入了记者的视野。
只有做到法律关系了了，被害方的心事了了，才叫真正的案结事了。“向刑事案件被害方征询对被告人量刑意见”正是为了破解“案结事不了”的难题
有的刑事案件先后经过了一审、二审、申诉复查、审判监督以及检察机关抗诉等多道程序，法院一致认为案件判决是正确的，但是被害方却不愿接受判决结果。时间一久，被害方把矛头对准法院，对法院产生不满。
被害方对法院产生不信任、对法律产生不信任，这个问题很值得思考。中卫市中级人民法院院长乔生彪认为，所谓案结事了，不仅仅是案件实体了了，同时当事人的“心事”也得了，只有做到法律关系了了，被害方的心事了了，这才叫真正的案结事了。
“向刑事案件被害方征询对被告人量刑意见”正是为了破解“案结事不了”的难题。
宁夏中卫市中级人民法院刑一庭庭长雍正海告诉记者，在案件审理过程中，办理案件的主审法官在庭前通过提审被告人，让其提供家庭及财产情况。同时，法官主动接触被告人亲属，帮助被告人的亲属分析被告人犯罪的原因，查找在家庭教育、管理等方面的责任，拉近被告人与亲属的距离，消除心理上的隔阂，这样便于要求他们帮助被告人赔偿，减轻其罪责，使被告人亲属能够切实感到法官在诚心诚意地帮他们。
与此同时，法院经过查询了解被告人银行存款、房产以及汽车等财产，必要时，可及时对被告人的财产采取诉讼保全措施，并及时将法院调查的被告人财产状况和查封扣押的结果告知被害方。
雍正海说，庭前细致的工作，“可以让被害方感受到法官在真诚地帮助他们，以最大的诚意帮助他们，解决了被害方对法官不信任的问题。这时候，被害方也会静下心来，理性处理问题，认真对待法官的调解工作”。
对于被害人对纠纷的发生存在过错的，办案法官会采取恰当的方法向被害方予以指出，促使双方互相谅解、减少对抗。
2008年，被害人丰某约其前女友邢某外出饮酒，其间二人因琐事发生冲突。邢某哭着找其现男友杨某。丰某赶到一家娱乐会所门口与被告人杨某、廉某、吴某相互厮打，被告人杨某持刀朝被害人丰某左胸部、左背部连捅3刀后，逃离现场。丰某被送往医院经抢救无效死亡。
鉴于被害人丰某对本案的引发具有一定的过错，被告人杨某归案后能认罪悔罪，其家属向被害人亲属赔偿了20多万元，取得了被害人亲属的谅解，被害人亲属亦建议对被告人杨某减轻处罚，法院最后以被告人杨某犯故意杀人罪，判处其有期徒刑14年。
据介绍，向刑事被害方征询量刑意见的基础是被告人对被害方的赔偿。如果双方达不成调解协议、赔偿不到位，就谈不上和解。为此，中卫市中级人民法院探索总结了各种调解方法。
记者了解到，在具体办案过程，中卫市中级人民法院充分发挥当地阿訇等宗教人士威信高与当事人好沟通的优势，向他们讲解案情、法律和情理，由他们出面给当事人做工作；对于因婚姻家庭、邻里纠纷等民间矛盾而引发的刑事案件，法官注重用亲情、友情的亲和力感动当事人，促使双方在民事赔偿顺利和解的基础上清除旧怨，重归于好；同时法官还充分利用当事人的律师、朋友、民调组织等一切有助于案件调解的人员，讲方法、讲技巧、讲策略，力促当事人和解。
被害方看到被告人及其亲属尽了力，法院保全、追偿被告人的财产尽了力，接下来的事情就好解决了
办案法官对被告人财产追偿结束后，必须向被害方作出追偿过程和追偿结果的报告。用雍正海的话说，“那实际上就是向被害方作出的追偿备忘录”。
一名智障被告人故意将邻居的小孩扔进水渠，导致小孩溺水死亡。办案法官到被告人家里了解情况并做赔偿工作，发现被告人一家住着3间平房，家徒四壁，十分贫寒。大冬天，因为安不起门窗玻璃，门窗上钉的是塑料布。其母亲向法官哭诉，丈夫已经离家出走多年，丢下他们母子3人，她拉扯着两个孩子，家里唯一值钱的财产是一头猪。猪养在屋里，生怕被他人偷走。儿子出事后，其母卖了猪，又东拼西借，总共凑了7000元，跪到被害方亲属的面前说：“我已经尽力了！”
被告人母亲的赔偿行动感动了被害方亲属。最后，被害方谅解了被告人的犯罪行为，并建议法院给予减轻处罚。
被害方看到被告人及其亲属尽了力，法院保全、追偿被告人的财产尽了力，接下来的事情就好解决了。分管刑事审判工作的中卫市中级人民法院副院长刘贵生说：“执法办案是硬道理，硬性办案不讲和谐是没道理。”
中卫市中级人民法院办案法官说，在以往刑事审判指导思想和实践工作中，强调对犯罪行为的惩处，弥补被害方损失、恢复被破坏的社会关系等方面往往容易被忽视。向刑事被害方征询量刑意见，办案人员告诉被告人及被害方，被害方的谅解与否、谅解程度是对被告人酌定是否从轻及从轻幅度的重要情节，这样有利于减少当事人之间的对抗，尤其是减少被害方对被告人的痛恨、淡化其复仇心理，尽力修复被犯罪所破坏的社会关系，促进社会和谐。
2009年以来，中卫市两级法院坚持宽严相济的刑事司法政策，对确有悔罪表现，得到被害方的谅解并提出减轻处罚的30名被告人依法判处缓刑。同时，对生活困难的两个刑事被害人给予司法救助。
法院不单单是作出判决，还要通过审判工作解开被害方的心结，同时也给被告人的改造和生活带来希望，实现案结事了的社会效果
“要把被害方的陈述权、辩护权、知情权落到实处，办案人员应当及时将法院查明、了解的被告人具有法定和酌定从轻、减轻的情节以及有助于促进被害方谅解的情况告知被害方。”刘贵生说。
被告人张某因被债权人逼债，将帮助债权人讨债的人伤害致死。张某的父母及女友倾其所有向被害方进行经济赔偿并请求被害人家属的谅解。张某女友的行动和情意，感动了被害方。后来，被害方亲属向法院提出了书面请求：“张某已委托其父就附带民事部分同我们达成民事赔偿和解协议。为此我们对张某的犯罪行为表示谅解，请求贵院减轻对张某的刑事处罚，给其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最后，法院从轻判处被告人张某有期徒刑14年。
中卫市人大常委会法工委主任路宝明说：“过去，法院判决被告人赔偿被害方损失，大多数案件执行兑现不了，被害方信访不断，案结事不了。中级法院提出修复论的刑罚观点，有效解决了被告人亲属和被害方亲属都是受害者的问题。法院不单单是作出判决，还要通过审判工作解开被害方的心结，也给被告人的改造和生活带来希望，实现了案结事了的社会效果。”
中卫市人民检察院分管公诉的副检察长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中级人民法院出台暂行规定的出发点很好，充分尊重被害方的量刑建议权，社会效果好，但应当根据被告人犯罪行为对社会危害的程度区别对待，防止重罪轻判。
宁夏回族自治区高级人民法院分管刑事审判工作的副院长说：“刑罚修复论的应用，使得被告人的悔罪得到被害方的谅解，得到社会的鼓励和认可，有利于其更好的改造，这无疑也为被告人提供了重新做人的机会。”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