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友明：被告人该不该站着听审?

    在西部法院做刑事法官的几年中，参与庭审了大小数百起案件，在每一起案件的审理中，无论觉得涉案被告人有多可恶或多罪大恶极，在被告人到庭之后，首先做的就是让被告人就座，从来没觉得让被告人坐着听审会是一个问题。今年在浙江某法院听了一次刑事案件庭审后，原本觉得不是问题的问题出现了。开庭伊始，审判长指示法警说“鉴于被告人身体不适，准许坐下听审”。庭后我与同事交流时候问道：“被告人开庭的时候不是都坐着吗，为什么还要讲是因为身体不适，经准许后才能坐下？”，才知道浙江省刑事案件庭审时，被告人站着听审是常态，坐着听审要靠争取。原来有的时候被告人“坐与不坐”也是一个问题。

    那么被告人听审的时候究竟是该站着还是坐下？

    有观点认为，因为刑诉法没有规定让被告人坐着听审，所以法庭有权决定被告人坐或不坐。这种观点貌似有理，实则是无稽之谈。让被告人站着听审应属限制其权利之事项，如果有必要的话，那么法律应该明文规定。即使刑诉法没有专门规定让被告人坐着听审，不意味被告人应该站着，更不意味着把决定被告人坐或不坐的权力交给了法庭，从推测立法者都是出于善意、其所立之法均为良法的角度来看，刑诉法对此没有规定，更应该是认为被告人坐着听审是并无争议之事，没有必要予以专门规定。如果仍然坚持认为被告人应该站着庭审，那么必须追问其实质理由是什么？

    对此，有观点提出，公诉人代表国家将被告人提起公诉时，被告人应当站立，以示对国家公诉权和法庭尊严的尊重。首先我对通过让被告人站着听审这种方式，能否表示出对国家公诉权和法庭尊严的尊重表示深切的怀疑，一般而言，尊重都是发自内心的，而通过行为强制表现出的尊重，是一种虚假的的尊重，还不如不要的好，而且被告人坐着或许更能表现出内心的这种尊重，因为他会觉得让他坐下，是法庭先尊重了他。其次，依照这种逻辑，在法庭上，就只有被告人站着，而其他人包括旁听观众都坐着，那么是否能够认为仅仅只是被告人在站着，故只有被告人对国家公诉权和法庭尊严表示了尊重，如果不是如此，那么为何只需要被告人站着，而其他人不需要？对于这个问题的回答只能是导向了有罪推定，即因为他是被告人，他是有罪的，他和别人不一样！而有罪推定不是我们现在正在极力反对的吗？

    2015年2月26日，最高人民法院发布了全面深化人民法院改革的意见，其中第十一项提出“强化人权司法保障机制。彰显现代司法文明，禁止让刑事在押被告人或上诉人穿着识别服、马甲、囚服等具有监管机构标识的服装出庭受审。”如果说穿着囚服出庭受审仅仅遭受到的是精神折磨，那么让被告人站着受审遭受到的就是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折磨，既然前者应该予以禁止，后者就更应该予以禁止。

    彰显司法文明，保障被告人的合法权益，不仅仅是口号式的宣传和宏大叙事，更应该是从小处着眼，从点滴做起，所以，还是让被告人坐着听审更好。